《早春晴朗》尚之桃 欒念 晉江 久別重逢 甜寵文 追妻火葬場 ...

第1章
　　那一年北京城的雨水比往常多，甚至比尚之桃剛剛離開的南方還要多。那雨淅瀝瀝的下，云層之上依稀有云煙，說不清這情景是寫意或是清冷。
　　尚之桃正在折騰她那兩個大旅行箱，一箱裝滿書，一箱裝滿衣服和鞋子，再沒有別的東西了。從南京到北京，二十二歲的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獨自遷徙的壯舉。
　　細密的汗珠在她額頭上、臉頰上，臉熱成了粉紅色，尚之桃覺得自個要化掉了。明天一定要去買個風(fēng)扇，她在心中盤算。
　　狹小的隔斷間因為這兩個箱子變得更加擁擠，她聽到旁邊房間的女生在講電話：“周末我去你那吧？我旁邊的房間搬來人了，隔音不好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反應(yīng)了一小會兒，才明白她在說什么。她戴上耳機播放音樂，而后繼續(xù)收拾東西，只是這下的動作更輕了些。在她出發(fā)前學(xué)姐姚蓓就告訴她：生活在這座城市，要多一些體諒，因為到處都是在受苦的人。尚之桃隱隱體會到了學(xué)姐說的受苦是指什么。
　　她本打算畢業(yè)后留在南方，但那樣就離父母太遠了，思量很久，將所有簡歷都投向北京的公司。作為一臺不那么知名的高校畢業(yè)的學(xué)生，她能拿到這家公司的特別offer簡直令人興奮。尚之桃甚至覺得自個極其幸運。
　　等她將東西擺放整齊后環(huán)顧這間小小的房間，才發(fā)現(xiàn)這房間有多簡陋，當(dāng)初網(wǎng)上看房，中介給她拍了幾張照片發(fā)郵件給她，她看照片甚至覺得還行。可目前這一窮二白的房間里，除了那一張覆著碎花的床，再也找不到及格的地方。她靠在床頭，支起雙腿，拿出筆記本認真寫著明天該去買什么。飯以后要做的，她只有從學(xué)校帶來的那一臺小電鍋和一臺印著夜秦淮風(fēng)景的碗；衣裳要洗的，出租屋里的公共洗衣機她不大敢用。讀書時她沒為自個操過的心今天全補了回來。這一操心，才發(fā)現(xiàn)這日子竟是這樣雞零狗碎。
　　她的本子寫滿三頁，三頁紙上的字在尚之桃眼中都化成了一臺“錢”字。都是要錢才能去買的呢！
　　她倒是有一點錢，讀書時勤工儉學(xué)攢了一些，前幾天老尚怕她自個生活受苦，去銀行打給她一萬。
　　尚之桃舍不得花。又從第一行看起，思考哪些急用，哪些可以等等。在后面填上了一列，寫著近日買，第一次發(fā)工資買，第二次發(fā)工資買。
　　她寫著寫著突然覺得自個有點滑稽狼狽，將本子丟到一旁，一下?lián)涞乖诖采?，咯咯笑出聲音。她還未褪去天真，動作也不沉穩(wěn)，對即將到來的生活丁點不知。
　　管他呢！
　　她覺得自個很勇敢，而那勇敢到了深夜就會消退。她跳下床，將行李箱推到門邊，兩個摞在一起，嚴(yán)嚴(yán)實實擋著門。慢慢的，身體里有了尿意，她強忍著不出去上廁所，緊閉著眼睛數(shù)羊。尿意、恐懼都與困意做對，勇敢與懦弱在身體內(nèi)交錯擂鼓。
　　獨在異鄉(xiāng)為異客的第一臺夜晚，無比的漫長。
　　第二天還在下雨，她睜眼之時想起在她的出租屋附近有一臺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，她昨天坐公交來的時候看到了，她決定去那里一些小東西。她穿上雨衣挪開旅行箱推開房間門，看到一臺女孩正站在衛(wèi)生間洗衣服，她生的柔柔弱弱，有一點像南方女孩。尚之桃朝她笑笑：“你好啊，我叫尚之桃?！?br />　　那女孩也朝她笑笑：“你好，我叫孫雨。”聲音不陌生，是尚之桃隔壁的女孩：“外面還在下雨，你要去哪兒？”
　　“我想去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買點東西?！?br />　　“那邊小偷多，你剛來北京吧？一臺人不省事，我陪你去吧?！睂O雨擦干凈手，小跑著回到房間拿了雨傘。
　　“你今天不上班嗎？”
　　“我辭職了?！睂O雨神情黯淡了一下，然后走在尚之桃前面為她帶路。
　　她們住的這棟樓，樓齡很老，樓道里擺放著各種東西，昏暗擁擠。尚之桃拿出小手電打開，對孫雨說：“你別摔到了?！?br />　　兩個人終于出了門，細雨落在尚之桃的雨衣上，發(fā)出沙沙聲響。
　　“你是哪人？”孫雨問她。
　　“我是冰城人。你呢？”
　　“我是貴州人?！?br />　　“哇，貴州，好遠?！鄙兄野l(fā)出一聲驚呼，她生在冰城，讀書時也只去過南京周邊的幾個地方，貴州于她而言，像是在天邊。
　　孫雨聽到她的驚呼，看到尚之桃的眼睛睜大，忍不住笑了：“你真可愛。”
　　尚之桃冷不丁被人夸獎有點臉紅，嘿嘿笑了聲。去往市場的路很泥濘，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甩了一褲腿泥，終于進了市場。那市場里賣什么的都有，尚之桃去買了碗筷和鍋具，還有大小各異四個水盆、花架以及花草，還有一臺尿壺。孫雨看著尚之桃紅著臉將那尿壺放到黑色塑料袋里，輕聲對她說：“我剛來的時候也買過，不丟人。”
　　“中介說另外兩間分別住著兩個剛工作不久的男生，可我沒有見過，有點害怕?！鄙兄医忉尩?。
　　“長點心眼兒是對的，保護好自個也是對的?！睂O雨講貴普，那語調(diào)柔軟又堅硬，有一點好聽。
　　兩個人來來回回走了三趟才將東西買完。
　　市場里有一家牛肉拌面，濃湯香氣在雨中冒著，兩個人都有點餓，尚之桃請孫雨吃了一碗板面以答謝她的領(lǐng)路之恩。
　　就這樣，在搬到這座城市的第二天，尚之桃交到了一臺朋友。
　　孫雨剛剛辭去工作，男朋友又住在很遠的城市另一邊，她就自告奮勇幫尚之桃折騰她的房間，原本簡陋的房間被她們裝扮一新，突然多了那么一點藝術(shù)氣息。孫雨在一邊嘖嘖稱奇：“你是學(xué)藝術(shù)的嗎？
　　“我不是啊！”尚之桃盤腿坐在床上欣賞自個的杰作，而后點點頭夸自個：“真不錯?！?br />　　孫雨被她的憨態(tài)逗笑了，也坐在她旁邊。
　　尚之桃身上有淡淡的香氣，整個人干干凈凈，像一張還未被寫過字的白紙。孫雨覺得自個好像很久沒有看到過看起來這么干凈乖巧的女孩了。
　　“你多大啦？”她輕聲問尚之桃。
　　“我二十二歲啦，你呢？”
　　“我二十五歲。那你來北京是做什么呢？”
　　“我校招進了一家公司，下周一就要正式報道啦?！鄙兄抑v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，眼睛彎彎的，可真好看。孫雨點點頭：“公司離這里近嗎？”
　　“我還沒去過，但學(xué)姐說差不多要八十分鐘能到?！?br />　　“那很幸福了，不算太遠。”
　　在北京工作的人，通勤時間八十分鐘是在平均線上，不算太遠。畢竟這座城市太大了。尚之桃也不覺得遠，她讀書時候每周都要從學(xué)校去紫金山，往返四個小時。她經(jīng)常在公交車上看書聽歌，時間很快就會過去，一點都不會痛苦。
　　她對即將到來的工作和生活充滿期待，也對這座城市充滿期待。她的枕下放著一本手帳，昨晚睡前做了一頁，她在手帳上沾了三張小小的薄到透明的公交車車票，是她從火車站到這里坐過的公交，上面寫著7月10日，北京你好。
　　到了晚上，她躺在床上聽窗外的雨聲，感覺像回到了南方。她總覺得畢業(yè)來的太快，那些慌亂跳下床跑去教室上課的日子一去不復(fù)返了。
　　尚之桃覺得有點孤獨。
　　她守著床頭那盞昏暗的小燈發(fā)呆，周遭靜悄悄的，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。她仍舊睡不著，于半明半暗之中睜著眼，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　　有點想家。
　　有點想念學(xué)校和同學(xué)們。
　　尚之桃鼻子一酸。
　　作者有話要說：
　　在第 一 章排雷：
　　這個故事不會很短，因為最近工作很忙，所以只能保證每周2-3更，入坑謹慎。
　　男女主都不是處（男主談過戀愛，女主大學(xué)時有一段很美好的感情），潔黨勿入
　　談不上是言情故事，只是想寫在這座巨大的城市中，幾個平凡女生的成長歷程。會有很多職場情節(jié)，所以想看小甜文、重度言情文的讀者也請慎入。
　　想到什么后面再補充。

第2章
　　尚之桃早早就坐上了公交車，城市剛剛蘇醒，公交車在薄霧之中穿行。她塞著耳塞看外面的街道，生活在這里的人可真勤勞啊，這么早，街邊就滿是趕路的人了。
　　她也是趕路人，匆匆的。
　　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連衣裙，系了一條淺棕色的細腰帶，頭發(fā)高高的束起，沒有化妝，卻一派青春無敵。坐在那又安靜又乖巧，像傳言中鄰居家的聽話小孩。出眾，又不那么出眾。
　　尚之桃從小就是這樣一臺人，她學(xué)習(xí)成績只能算中上游，長相也是中上等，因為這樣接近于平庸，即便她謙虛好學(xué)卻也只能保持不掉隊，所以尚之桃從小學(xué)會自我寬慰，我就是那個路人甲、就是蕓蕓眾生中不起眼的一員，我又不能上天入地，我對得起自個就好了。
　　時間久了，她就養(yǎng)成了很好很好的性格。用老師們的話講：尚之桃啊，性格真好，真陽光，品行也端正。再找不出別的話夸她。
　　所以當(dāng)她將簡歷投向這家國際頂尖的廣告公司的時候，她并不覺得自個能行。第一輪第二輪，她竟然渾水摸魚過了。第三輪遠程面試，競爭者中有哥倫比亞大學(xué)的、香港中文大學(xué)的、清華北大人大的，面到她這里，面試官欒念已經(jīng)很疲憊了。他拿著簡歷看到她畢業(yè)的學(xué)校，眉頭皺了皺，又看她的履歷，眉頭皺的更深。
　　別人的簡歷上是學(xué)生會主席、優(yōu)秀學(xué)生代表、國際奧數(shù)一等獎、某某高校特招生，她呢，生活部部長。旁邊的hr聳聳肩：你懂的，為了避免別人說咱們公司搞學(xué)校歧視。
　　“這簡歷是你從招聘網(wǎng)站上隨便下載的？”彼時的欒念是這家公司的創(chuàng)意顧問，監(jiān)管企劃部。本來他應(yīng)當(dāng)進行終面，因為他后面的日程安排臨時調(diào)整到提前一輪電話面試。
　　招聘hr梁心顯然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欒念的風(fēng)格，笑笑說道：“你面面看?！绷盒淖隽耸迥阧r，閱人無數(shù)。尚之桃能到第三輪，自然有她的長處。
　　“隨便?！?br />　　電話接通，欒念聽到一臺帶著笑意的聲音：“你好?！?br />　　“尚之桃，我是tracy，今天的主面官是luke luan，咱們開始吧？”
　　“好的?！备糁娫挘寄芨杏X到她一定正襟危坐，聲音還微微抖著。欒念已經(jīng)在心里掛了她的面試。
　　梁心看到欒念低頭看手機，知道尚之桃完了，掛在了那聲有點緊張的你好上。欒念是厲害的，他身邊沒有弱兵，哪怕是校招生，他也要挑最好的。尚之桃顯然不是那個最好的。梁心不指望欒念講話了，她問尚之桃：“你最近有做實習(xí)嗎？”
　　“有的，最近跟同學(xué)一起在給一臺藝術(shù)展做布展設(shè)計和接待的工作。”
　　“布展設(shè)計，都包括什么呢？”
　　“主視覺設(shè)計、場地搭建、活動流程等等。主視覺是我同學(xué)在做，其他的是我牽頭在做。”尚之桃聽起來不那么緊張了，她好像害羞的笑了笑：“我們是第一次做這么大的項目，好多東西我都不會?！?br />　　“那你們就敢接？”
　　“就……那個藝術(shù)展沒有什么錢，我們又感興趣……所以……”尚之桃很實在，這也沒什么說謊的。就業(yè)指導(dǎo)老師說找工作是一臺雙向選擇的過程，過度包裝并不好。
　　梁心笑出聲，這個傻姑娘。一旁的欒念已經(jīng)站起身，顯然覺得這個面試在浪費時間。梁心心中嘆了口氣，目送欒念出門，又繼續(xù)面試。遠程面試是有錄音的，她與尚之桃聊了半個小時，聽她講那個項目的經(jīng)驗，是實實在在的小經(jīng)驗，在他們這家公司看起來很笨拙，但卻是一臺學(xué)生靠自個的努力習(xí)得的，這是值得注意的。踏實、努力、隨和，是梁心為尚之桃貼的標(biāo)簽。
　　面試結(jié)束后梁心將面試音頻發(fā)給了市場部的張嶺：“你不是要招一臺腳踏實地的？看看這個符不符合要求，符合的話我約現(xiàn)場面試?！?br />　　張嶺看了線上流程，有點為難的對梁心說：“不符合流程吧？luke已經(jīng)掛了她?！?br />　　“你別管luke，你只管自個聽。”
　　“好?！?br />　　梁心給欒念打電話：“人力資源講求用人多元化，咱們公司太多精英了，大家都浮在空中，誰也不肯下來喝口露水，再這么下去，團隊會出問題。這屆校招，我要招幾個踏實能吃苦不那么耀眼的年輕人，請你給剛剛的尚之桃放行?！?br />　　“你親戚？”欒念漫不經(jīng)心問她：“為了這么一臺平庸之輩，值得嗎？”
　　“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做HRBP，都要學(xué)習(xí)。”
　　“那我送你一臺人情。”欒念掛斷電話，順手修改了尚之桃的面試結(jié)果。
　　這些過程尚之桃并不知道，她坐在清晨的公交車上憧憬工作，也會困惑自個到底哪里好，好到能干掉哥倫比亞大學(xué)、哈佛大學(xué)，清北人的候選人？好到能拿到跟他們一樣的offer？她沒有盲目自信，而是把這歸結(jié)于幸運二字。
　　下過雨的北京，清早也有些霧氣蒙蒙，她到的太早了，公司諾大的辦公樓空無一人。保安為她指了一臺等候區(qū)坐下，巨大的落地窗，外面是一棵很高的銀杏樹。
　　時間還早，她將雙肩包放到身旁，筆直的坐在那兒看外面的風(fēng)景，耳中塞著耳機，雙手放在膝蓋上。那是2010年，2010年的北京，已經(jīng)很少有女孩是這樣的坐姿了。大多數(shù)女孩都會以極其放松的狀態(tài)坐在那，好像擁有全世界。
　　她聞到咖啡香，轉(zhuǎn)過頭去，看到一臺身材遒勁、肩膀挺闊的好看男人走過去，男人沒什么表情，目不斜視，邁著長腿走到門禁前，滴一聲刷了進去，消失在電梯間。
　　尚之桃有點雀躍，姚蓓說全北京最有腔調(diào)的男人都在凌美，尚之桃還問她什么是腔調(diào)，姚蓓賣關(guān)子要她自個體會。尚之桃在人生第一天上班的早上，突然就明白了到底什么是腔調(diào)。
　　腔調(diào)么，大概就是剛剛過去的男人了。
　　欒念當(dāng)然不知道自個剛剛被人定義為有腔調(diào)，他們今天有一臺大案子，他必須要早到再過一遍。他途經(jīng)尚之桃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她。
　　他上了樓將咖啡放在桌上，聽到手機響，順手接起，電話那頭一臺女人在哭：“我后悔了，我不想分手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？”
　　“那真是不好意思，我不吃回頭草。”他掛斷電話，順手設(shè)置阻止對方來電，動作快到相當(dāng)無情又熟練。而后拿起電腦去了會議室。
　　公司里很多人怕欒念，他向來不是指什么隨和的人，但大家又愿意跟著他，他呢，剛剛二十八歲就坐到這個位置，天賦有之，能力有之，努力有之，當(dāng)然，背景也有之。他日定然前途無量。

第3章
　　尚之桃與其他二十多個校招的同事坐在一起，他們面前是一沓厚厚的合同，別人都在認認真真的看，她卻直接翻到最后一頁，簽了。動作很快，快到顯得有些沒有腦子。
　　這有什么可看的？能來就不錯了。尚之桃就是這么感激凌美，世界頂尖的廣告公司愿意給自個這個機會，這本身就很酷了啊！
　　梁心看到她簽完放下筆坐在那，心想這個姑娘對公司的忠誠度可真高。但她不動聲色，坐在那里敲電腦，助手耐心的解答別人各種合同問題，經(jīng)過一臺小時終于搞定了。
　　凌美對校招生實習(xí)輪崗制，每個崗位輪崗三個月，如果在某一臺輪崗期內(nèi)確認留在某一部門，就提前結(jié)束輪崗。尚之桃的第一站就是市場部。
　　市場部來接人的姑娘叫盧米，長腿細腰，十分妖嬈。尚之桃跟在她身后，聞到她身上散發(fā)的香氣。
　　“住哪兒?。俊北R米漫不經(jīng)心的問她，眼掃過她白到發(fā)光的腿，還有人這么白？
　　“住在北五環(huán)?！?br />　　“好家伙，可真遠?！?br />　　市場部在十五層靠邊的位置，緊挨著企劃部。盧米帶尚之桃到張嶺那報到，門開了，尚之桃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(fā)上的清早看到過的有腔調(diào)的男人。男人抬頭淡淡看她一眼，又低下頭去。
　　“alex，尚之桃來了?！?br />　　張嶺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迎接她，朝她伸出手：“歡迎你啊尚之桃?！彼臒崆楦愕纳兄矣悬c無措，盧米在一旁笑出聲：“今天第一天還不習(xí)慣吧？咱們alex老板就是這么熱情?！?br />　　“您好。”
　　“別您，咱們公司的文化互稱英文名?！睆垘X指指欒念：“這是luke，企劃部負責(zé)人?！?br />　　“l(fā)uke好。”尚之桃轉(zhuǎn)向欒念朝他笑笑。
　　欒念又抬眸看了尚之桃一眼，淡淡的問張嶺：“tracy開綠燈的那個？”
　　張嶺點頭，也不跟尚之桃解釋，指著盧米說：“這是你的導(dǎo)師，你的工作由她分配。工作中遇到什么問題隨時找她，找我也行。今天中午部門迎新聚餐，帶你認識同事們?！?br />　　“謝謝alex?！?br />　　欒念合上電腦從沙發(fā)上站起身，對張嶺說：“那就這么辦，看場地時叫我一聲?！?br />　　他繞過沙發(fā)，尚之桃忙后退一步給他讓路。也說不清為啥，她有點怕他。欒念經(jīng)過她，影子在她身上罩了那么一下，轉(zhuǎn)眼就不見了。
　　盧米察覺到尚之桃的緊張，小聲對她說：“別說你了，我都來兩年了，也怕他。走吧，開始你職場第一天吧！”
　　尚之桃跟在盧米身后參觀公司，與她想象的十分不同。凌美整個辦公環(huán)境十分有藝術(shù)氣息，辦公區(qū)里有閱讀室、膠囊休息區(qū)、健身房、茶水間里有現(xiàn)磨咖啡、還有自個的員工食堂。
　　“凌美的企業(yè)文化十分開放，彈性工作時間，只要你完成工作，哪怕躺在家里也沒人管你?！北R米頓了頓，輕咳一聲：“這是導(dǎo)師話術(shù)，事實上我們他媽的每天都要加班。七八點下班算早的。”
　　尚之桃聞言撲哧笑了，她笑起來像一只小貓，特別可愛。盧米嘖嘖一聲：“希望你過兩天還能笑出來?！?br />　　兩個人參觀完公司，朝辦公區(qū)走，盧米指著一排透明辦公室：“那邊都是大佬的辦公室。最邊上那間你最好繞著走，那是luke的辦公室。搞創(chuàng)意的人脾氣都挺怪的。”
　　“搞創(chuàng)意？”尚之桃終于插上了嘴。
　　“拜托，咱們是世界頂尖的廣告公司，當(dāng)然要有搞創(chuàng)意的人了。這幾年你在國內(nèi)看到的咱們公司的爆火作品，都是他的團隊做的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尚之桃跟著盧米來到她的工位，她的工位很大，旁邊的同事都不在，盧米說他們過幾天有發(fā)布會，大家都去現(xiàn)場了。她的辦公電腦已經(jīng)送到了工位，一臺臺式機，一臺筆記本電腦用于移動辦公。她站起身讓出位置給IT裝電腦，順道打量辦公區(qū)，眼掃過欒念的辦公室，看到他正站在窗前講電話，身姿筆挺，polo衫熨貼在身上，哪怕只是背影，看起來也有十分腔調(diào)。
　　他的背影可比他正臉和氣多了。
　　欒念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，突然回過頭，隔著辦公室的透明玻璃逮到了來不及移開目光的尚之桃。
　　尚之桃的臉騰的紅了，說不清為啥。
　　她迅速低下頭去假裝她沒有偷看他，輕聲問IT：“請問我的電腦組裝好了嗎？”
　　“裝好了，你試試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慌忙坐在椅子上，將身子窩在工位里。她不是故意偷看他的，她第一天上班，對什么都好奇，剛剛只是在他背影上停留幾秒而已。她不知道自個這樣算不算不禮貌，將身子坐的低了些，打開電腦開始登記入職信息、查看公司網(wǎng)絡(luò)安全說明，還有兩節(jié)線上必修課今天也要看完。
　　欒念被女人看習(xí)慣了，并不覺得尚之桃那一眼有什么奇怪，只是她后面的表現(xiàn)太過心虛，令欒念覺得她剛剛似乎是在視奸他。
　　“如何？”電話那頭的人在問他。
　　“沒事。”欒念回了一句，而后問道：“部門的迎新會定到哪了？地址給我。”
　　“好?！?br />　　欒念一般不會參加部門聚餐，迎新會除外，倒也不是他自愿的，而是公司強制要求的。tracy說這是企業(yè)文化，管理者必須尊重企業(yè)文化。
　　欒念處理完工作拿著車鑰匙離開走出辦公室，迎面看到那個校招生跟在盧米身后。
　　“l(fā)uke好?！?br />　　“好。”欒念點點頭，掃了一眼跟在盧米后面的尚之桃。
　　尚之桃想起剛剛的尷尬，又紅了臉。
　　年輕的校招生，愛臉紅的校招生。欒念突然對公司有點失望，再這樣下去，該去勞動市場批發(fā)員工了吧？他也只是這樣想，與他們一同走到電梯間，進了電梯。
　　寬敞的電梯里，那面透明鏡子映出清晰的映出三個人的影像，盧米有點為了展示導(dǎo)師的風(fēng)采，決定打破這種尷尬：“您去哪兒??？”她一臺北京姑娘，一張口是胡同串子的味道，別提多有喜感。尚之桃緊抿著嘴不讓自個笑出聲。
　　“清宴?！?br />　　“真巧，我們也去?！北R米在那面電梯鏡里朝欒念笑笑，欒念討厭這種無聊應(yīng)酬，收了聲不接茬。盧米的導(dǎo)師面子摔的粉碎，偷偷瞪了欒念一眼。
　　出了電梯間各自去尋車，上了車才對尚之桃說：“他就這樣，大家都怕他。”
　　“看出來了?！鄙兄覍⒆詡€的手攤開給盧米看：“都給我嚇出冷汗了。我想起來了，我跟他打過交道，他是我三面的面試官，但他一句話沒有說過?！?br />　　“我靠，那他面什么呢？“
　　尚之桃搖搖頭：“我不清楚哇?！眱蓚€人說著話，一輛車從面前疾馳而去，車上人影一閃而過。盧米聳聳肩：“雖說這哥們跟個面癱似的，人是真他媽像樣兒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。

第4章
　　等他們到的時候同事們早已到齊了。
　　“來，新人尚之桃，英文名flora?！睆垘X站起身介紹尚之桃：“跟著lumi學(xué)藝，大家多照顧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朝大家鞠躬：“拜托前輩們。”
　　市場部的男男女女可真好看，尚之桃想：這大概就是凌美的用人標(biāo)準(zhǔn)了，我可真是太幸運了。
　　她坐在盧米身邊，在大家自我介紹的時候認認真真記同事的名字。市場部的同事們常年做空中飛人，聚在一起不容易，做市場的人性格也都外向，于是就格外熱鬧。
　　到了尚之桃，她想了想說道：“我會好好努力的?！北锪税肴艘矝]講出什么花哨的話來，就是這樣實實在在一臺人。大家平時里見慣了會說一口漂亮話的人，冷不丁見到這樣一臺同事，都覺得有點新鮮。
　　張嶺也沒什么架子，跟著同事們一起講冷笑話，還對尚之桃說：“一入廣告深似海，你也想好。”
　　“那天下班打車，司機師傅問我：干廣告的吧？您如何知道啊？深夜打車三種人，妓女嫖客廣告人?。　币慌_叫秦小小的女孩子說道。
　　大家哄笑出聲，張嶺對尚之桃說：“如果有男朋友就珍惜，沒有男朋友，想找就困難了。你看看這一桌，沒什么正經(jīng)人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忙說道：“我看大家都挺正經(jīng)的。”透著甫入社會的淳樸和天真。
　　一餐飯下來，尚之桃將同事們的名字默默背了下來。她像一只不小心掉到地上飛不起來的驚恐的小雀子，對一切都陌生和恐慌。
　　陌生的城市，陌生的人，她孤身一人奮戰(zhàn)，多少有那么一腔孤勇的悲壯。
　　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盧米察覺到了尚之桃的小心翼翼，在回公司的時候?qū)λf：“我跟你說，你別太謙虛，公司里多的是挑軟柿子捏的孫子。你越謙虛他們越欺負你，回頭什么臟活累活都往你這丟，夠你受的?！?br />　　“好的。那……”
　　盧米打斷她：“不管誰給你派活你都讓他先找我。我是你導(dǎo)師，你干什么我說了算?！?br />　　“好的，謝謝你lumi。”
　　“謝什么。”
　　盧米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，到了公司將一臺壓縮文件發(fā)給尚之桃：“來吧，看吧，這是咱倆下半年要管的項目。首先你要將每一臺項目了解清楚，不然咱們不好管預(yù)算?！北R米停下來，拿出一臺表格遞給尚之桃：“喏，找這些大佬了解項目的時候，順道把大佬訪談做了?！?br />　　大佬訪談是新員工入職要交的作業(yè)，就是要采訪幾個公司的老板或前輩，了解企業(yè)文化、部門結(jié)構(gòu)，充分融入公司。
　　“都是企劃部的項目嗎？”尚之桃翻著文件，看到立項部門都寫著企劃部。
　　“可不？企劃部難搞，他們就把企劃部丟給了我，因為我臉皮厚。”
　　“那我要找luke嗎？”
　　“你去找找看，反正以后也要打交道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想起欒念那張臉有些微發(fā)怵，盧米敲她頭：“你怕什么？他能吃了你不成？你目前就去找他，他講工作的時候很認真的，應(yīng)該不會為難你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尚之桃抱著文件去欒念的辦公室，她站在門口長抒一口氣，而后才緩緩敲門。
　　“進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推門進去站在門口，站在午后的陽光里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兒。欒念抬起頭看她：“有事？”
　　“您好，我們今天見過了。我是市場部的新人尚之桃。剛剛lumi將咱們部門的幾個項目資料發(fā)給了我，有幾個問題需要向您請教?！鄙兄疫M門前打好了腹稿，一鼓作氣講完話，而后站在那里等欒念回話。
　　欒念認真看她一眼，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女孩身上有一臺特質(zhì)：她看起來很謙卑。凌美幾乎沒有這樣謙卑的人。
　　“著急嗎？”
　　“不是特別急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犯了錯誤，職場上的人，自個手頭的東西永遠最著急。欒念部門的人，無論去哪兒都要拔個頭籌。
　　著急嗎？
　　特別急，耽誤了后面不好推進，對公司影響很大，目前就要解決。
　　欒念點點頭，手指向辦公室里的長沙發(fā)：“既然不急，那你等我會兒？”
　　“好的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端坐在沙發(fā)上等欒念，她以為等三五分鐘足以，于是就那樣等著。三分鐘過去了，五分鐘過去了，十五分鐘過去了，欒念沒有從電腦上抬頭的意思。尚之桃?guī)状蜗霃埧?，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?br />　　她覺得那樣不禮貌。
　　尚之桃不急，欒念自然也不急，他安心處理手頭的工作，也在等尚之桃開口。他不是為了為難她，單純是想看看她的事到底有多不著急，對自個手頭工作的重要程度到底是如何判斷的。
　　那尚之桃也不急了，她下午的作業(yè)就是搞清楚這些項目。索性打開電腦認真看起資料來。她將資料看了一遍，抬腕看了眼時間，四十分鐘過去了。這有點超出她的判斷。于是抬起眼看他，可他沒有結(jié)束的意思。
　　她想打斷他，卻無法張口。
　　終于，當(dāng)他再抬眼之時，撞上了尚之桃欲語還休的模樣。他裝作沒看見，又低下頭去。
　　尚之桃看他的姿態(tài)，以為他手頭的工作非常重要。于是又安安靜靜等了很久。
　　欒念的工作完成了，他拿起手機回消息，又瞄了她一眼。她正看著他，眼里裝滿真誠，在他看她這一眼之時速速開口：“您忙完啦？”
　　這句開口的時機尚之桃不知等了多久，終于沒再錯過。
　　欒念站起身走到她對面坐下：“什么事？”
　　尚之桃第一次離欒念這么近，欒念非常嚴(yán)肅，行動又極其迅速。從辦公桌到沙發(fā)這幾步，能看出利落來。尚之桃看到他的眼睛，那是有別于二十歲少年的眼睛，那眼神無比的自信和犀利，仿佛全世界都在他手上。
　　他問什么事，好像忘記了尚之桃甫進門講過的話。她愣了愣，又講了一遍來意。
　　欒念突然笑了，他笑的時候眼睛微微瞇著，像一只狐貍：“目前著急嗎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你的事不是不急？”欒念提醒她。
　　尚之桃微微紅了臉，她不知道應(yīng)該如何回答急與不急。如果她說急，欒念會問她為啥最開始說不急？如果她說不急，欒念很有可能會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前繼續(xù)工作。
　　她突然意識到，雖然也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，欒念或許是在教她。
　　她清了清嗓子，認真的說：“l(fā)uke我知道了，下次我有事會直接說。急或不急也會直接說。謝謝您教我。”
　　欒念眉頭揚起，臉上寫著我？教你？你沒事吧的神情。
　　尚之桃卻點頭：“是的，感謝您。我習(xí)得了?！?br />
第5章
　　欒念不想與尚之桃廢話，簡短說道：“直奔主題吧?！彼褪沁@樣一臺人，簡約、迅捷、高效，不愿浪費時間，也從不拖泥帶水。
　　尚之桃點頭，而后說道：“我正在學(xué)習(xí)企劃部的項目，有一些地方不懂，想請教您。順便……想請您做我員工訪談的對象?！彼笪Ｗ?，像讀書時候認真聽講的學(xué)生。她坐的姿態(tài)很少見，也帶著謙卑。
　　“哪里不懂？”
　　盧米說的對，欒念不會因為工作去為難人，他很認真。尚之桃不懂的地方很多，干脆翻開筆記本：“我一臺項目一臺項目請教您好嗎？”
　　“好?！?br />　　欒念前傾著身子聽她講話，他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女孩挺逗，她一點都不藏拙，那點子愚鈍都寫在臉上，看起來就不是特別聰明的人。所以tracy是她什么人？
　　“是這樣的，這個項目，需要的demo制作支出，我想問問您都包括什么……”尚之桃將筆記本屏幕對著欒念，指尖點在一臺地方。屏幕的光透過她瑩白的指尖，為其鍍上一點粉意。她抬起眼看欒念，看到他的好皮囊。
　　“demo清單明天會給?！睓枘畹难凵襁€停留在屏幕上，去看尚之桃做的其他標(biāo)記。尚之桃并非一無是處，至少她做的記錄都寫在點子上。
　　“哦，謝謝?！?br />　　“那這個項目，為啥需要提前支出？”尚之桃將文檔翻到下一頁。
　　“供應(yīng)商不墊款。”
　　“可是公司要求付款流程不是這樣的……”
　　欒念拿過她的電腦，翻到一頁，干凈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，尚之桃看到頁面上寫著如遇特殊情況，可申請?zhí)嘏犊盍鞒獭?br />　　尚之桃紅了臉：“對不起，我剛剛沒看到?！?br />　　“沒事，下次看仔細。”
　　lumi說欒念講工作的時候很認真，lumi果不欺我。至少到目前為止很順利。
　　欒念的電話響了，他接起，電話聲音不小，尚之桃聽到對面一臺女人在哭，而后好像在說不想分手幾個字。哇，哭成這樣，這分手不體面啊。尚之桃的想法都在她臉上，可她轉(zhuǎn)念一想，不對，這是老板的私生活。頓時有了囧意。
　　欒念看到她臉上頗有些豐富的神態(tài)變化，眉頭皺了，說道：“別再換電話打給我?！彼麙鞌嚯娫?，看向尚之桃，她呢，坐在那里，眼睛不知該看向哪里。
　　她不是有意去探聽他的私生活，可有些事就是這么湊巧。
　　“你還有問題嗎？”欒念無視她的局促，這與他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，他沒有義務(wù)幫她緩解尷尬，即便這尷尬是因他而起的。
　　“我想看一下這些項目的具體簡介，不是因為要驗收，純粹是因為我什么都不懂?！?br />　　“我待會兒讓秘書發(fā)給你。”
　　“那我還想做員工訪談。”尚之桃笨拙，但她也有很好的品質(zhì)，那就是堅韌。對她來說，很多事在沒做之前她會害怕，可一旦開始做了，她就不想放棄。
　　“做。”欒念或是那樣坐著的姿勢，身子前傾，腿分開，手肘支在膝蓋上，雙手叉在一起，好像對跟尚之桃的談話很感興趣。尚之桃那時并不懂，這只是一種職場上的姿態(tài)，老板們常有的姿態(tài)，看起來和善可親，其實欒念心里已經(jīng)在咒罵尚之桃的無趣了。
　　“您為啥要來到這家公司？”
　　“我爸托關(guān)系把我弄進來的。”欒念這人嚴(yán)肅，他講什么都像真的，包括這句。
　　這答案在尚之桃意料之外，她仔細看欒念的神情，想分辨他是玩笑或是認真，可她看不出來。
　　“凌美有哪些特質(zhì)令您覺得很棒？”
　　“給的錢多。”
　　“這倒是。凌美比別的公司大方?！鄙兄尹c頭，高度認同欒念的答案，不然以她的資質(zhì)是拿不到這樣的薪酬的。
　　“那您喜歡這份工作嗎？”
　　“不喜歡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卡在這，她再一次想知道欒念是逗她的或是認真的。可欒念就是欒念，他嚴(yán)肅的時候，就是一張死人臉。你想從死人臉上看真假？做夢。只是到了這會兒，尚之桃不知該如何訪談下去了。
　　欒念也不催她，卻抬腕看了眼手表。
　　在趕人了，這下尚之桃看出來了。慌忙問道：“不喜歡您為啥在這家公司工作？”
　　“賺錢揮霍?！?br />　　“那您可以給我一些建議嗎？”
　　“你確定要我的建議？”欒念揚起眉問她。
　　“我確定?！鄙兄尹c頭。
　　“盡快找下一份工作，凌美不適合你?！睓枘钔Ｏ聛恚苷J真的說：“這是我對你的忠告。”
　　尚之桃不知別人的元老訪談都會有什么樣的答案，但她得到的答案令她難堪。她也說不出我一定能行的話，事實上她自個都不知道自個行不行。只是這一刻有點令人難堪，她緊抿著嘴唇，眼睛微微有點紅了。嘴唇緊抿著，生怕自個哭出來。
　　是在幾年后的一天，尚之桃才意識到，她與欒念，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，他高高在上，對一切滿不在乎。她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，不停從他身上學(xué)習(xí)。施與受，教與學(xué)，從來都是不平等的。
　　欒念并不意外她的反應(yīng)，他遠程面試她，她只開口講了句你好他就決定掛了她的面試，并非他武斷，而是因為廣告行業(yè)要的是見過世面又豁得出去的人。
　　“還有問題嗎？”欒念又問她。
　　“有?！?br />　　“問?！?br />　　“為啥您覺得我不適合這里？”
　　“大概就是因為你在這個時候還要問原因？”欒念站起身：“剛剛說的demo清單明天會發(fā)給你們。”
　　尚之桃收拾自個的資料和電腦，察覺到欒念對她的注視，便站直身子，有一點倔強的姿態(tài)。卻或是很有禮貌：“好的，謝謝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不敢看他。她覺得欒念的眼睛里寫滿：你不行。只要他眨眼，這三個字就會從他眼睛里跳出來，然后明晃晃掛在她頭頂。她強裝鎮(zhèn)定走出他的辦公室，回到工位上。盧米已經(jīng)走了，留了張便簽在她桌上：“早點回家，后面加班的時候多著呢！”
　　尚之桃不會回家的，她打開電腦寫訪談反饋。她很誠實，一句假話沒有講。尤其是那句：“l(fā)uke勸我盡快找工作，他說我不適合這里?！睂懲挈c了確定。
　　她并不是在與權(quán)威叫板，甚至并不知道訪談記錄除了hr和導(dǎo)師看，也會到直屬領(lǐng)導(dǎo)和被訪談?wù)吣抢铩Ｋ皇窍胝\實，這是她到凌美的第一天，她沒法編出邏輯連貫字詞和諧的假訪談記錄來。
　　欒念正要收拾東西走人，看到系統(tǒng)彈出的提示，打開來看到尚之桃寫的內(nèi)容。
　　她是真沒腦子。
　　tracy的電話很快就進來：“你跟新人說你工作是為了賺錢揮霍？”
　　“不然呢？”
　　“你勸新人辭職？”
　　“嗯哼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tracy知道欒念什么德行，她嘆了口氣：“你知道你的任命快要下來了嗎？”
　　“我任命下不下來，跟我接受訪談有關(guān)系嗎？”
　　“沒有直接關(guān)系，可你要尊重用人的多元化。”
　　“我尊重用人的多元化跟我覺得她不行有關(guān)系嗎？”
　　沒法聊了，tracy被欒念噎的說不出話，她靜了兩秒：“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學(xué)弟，我真想一狀告到董事會那里讓他們開了你?！?br />　　“您請。”
　　欒念掛斷電話又看了眼尚之桃寫的反饋，被她氣樂了。

第6章
　　工作的第一天幾乎一切順心，除了欒念勸她換工作?？缮兄沂钦l？是那個從小練就了好心態(tài)的人，郁悶情緒很快就消散了，只是默默給欒念貼上了“不好惹”、“怪人”、“有點討厭”的標(biāo)簽。她暗戳戳想，哼，我就不辭職。
　　尚之桃回家的時候已近深夜，小區(qū)一片幽暗。身后有拉桿箱的轱轆劃過地面而起的聲音，那聲音一直跟著她，有點像恐怖片。
　　她撒腿就跑，跑進黑暗的樓道，一鼓作氣跑上樓，沖進自個的房間反鎖上門。剛脫下連衣裙換上睡衣，就聽到房門咔一聲響，她嚇一激靈。而后聽到拉桿箱的轱轆在屋里發(fā)出一聲輕微的響動，再沒有其他動靜。
　　是素未謀面的室友中的一臺。
　　尚之桃等了會兒，確認他不會洗漱，就穿上大T恤去了浴室，洗澡動作之速，令她自個驚嘆。等她躺在床上之時，那個房間的門開了，她聽到有人走進了浴室。
　　第二天一早睜眼，拿著小盆推開門，看到斜對門的門也開了。一臺瘦高男孩，尚之桃沒戴隱形眼鏡，看不清他的長相。但或是禮貌朝他笑笑。
　　“你去衛(wèi)生間吧，我去廚房?！蹦泻⑤p聲說道，轉(zhuǎn)身去了廚房，把衛(wèi)生間讓給尚之桃，也不等她道謝。
　　等尚之桃收拾妥當(dāng)背起包出門，又碰見了他。這回終于看清了，一臺書卷氣很濃的男生，看著可比luke和氣多了。
　　luke？尚之桃被自個嚇了一跳，大清早就想起那個瘟神？
　　“上班嗎？”男生朝她笑笑，主動與她講話。
　　“是啊。你也這么早嗎？”
　　“對。想去公司跑會兒步?！鄙兄铱戳搜勰猩碾p肩包，上面印著他們公司的logo，哇，那可真是一家好公司。男孩察覺到她的目光，靦腆的笑了：“我們公司也沒那么好，經(jīng)常加班、出差，很辛苦。你呢？在什么公司工作？”
　　“凌美。”
　　“凌美……我們公司好多廣告都是凌美出的創(chuàng)意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也有些害羞：“但那都不是我做的?！笔莑uke那個瘟神做的。
　　她看起來真誠又憨直，惹男孩偷偷望她一眼。安靜來的很突然，二人一直走到公交車站，站在清晨的細雨中等公交車。
　　“我叫孫遠翥。你呢？”
　　“猛志逸四海，騫翮思遠翥的遠翥嗎？”尚之桃笑著問他。
　　“你竟然知道？”
　　“我爸教我背過。我叫尚之桃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講完跳上公交車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朝孫遠翥擺手，與他再見。
　　在尚之桃還小的時候，老尚也是費了點心思的，奔著將自個的女兒培養(yǎng)成文學(xué)巨匠的目標(biāo)，每天教尚之桃背詩，給她讀書。尚之桃詩照背，書照讀，慢慢卻變成那個只能扶起一半的小阿斗。沒有天分啊……老尚偷偷對大翟說。
　　又是搖搖晃晃的公交車，她翻出書來看。年輕人精力旺盛，哪怕只睡了五個小時，仍能在清晨看起來清爽。她拿著一冊薄薄的商務(wù)英語來看。是在昨天簽合同的時候聽到同批的其他人夾雜著英文對話，有些詞她要反應(yīng)很久才能想起什么意思。突然間就覺得自個與他們相差甚遠，于是到家翻出了工具書。
　　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。
　　讀書時候就是那么一方天地，自個做那個中上游，從沒有危機感。工作才一天，危機感就找上門來。尚之桃說不清為啥，大概是欒念那句“我勸你換一份工作”給她的觸動太大。
　　公交車上看書效率奇高，她復(fù)習(xí)了三十多個單詞，又看了一篇英文詩，結(jié)束之時恰好到站。漫長的公交車時光一點不無聊，甚至還有收獲。
　　她將書塞進背包，跳下公交車。身上的杏色衣裙隨動作飄忽一下，頓時就有了幾分少年的翩躚神采來?？觳搅餍窍蚬咀呷ィs在電梯門關(guān)上之時靈巧鉆進電梯。
　　抬眸之時看到欒念，他好像并不意外見到她。笨鳥要先飛，如果笨，還不肯努力，那真是過不了試用期。欒念皮笑肉不笑逗她一句：“人事還沒上班?！?br />　　“嗯？”他一句話堵住了尚之桃原本的問早，眼里盡是大大小小的問號。
　　“交辭職報告不用這么早?！睓枘盍纤欢?，補了一句，電梯叮一聲開了，長腿繞過尚之桃，朝辦公室走去。他嘴角掛著一抹笑，看不出是玩笑或是在嘲諷，但那神情都給人壓迫感。
　　干。
　　尚之桃心里學(xué)臺灣影片里的口吻罵了一句。睜眼之時給自個打的那管雞血被欒念兩句話抽干了，突然有點沮喪。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后，又默默拐到自個的工位。別的校招生會接連兩天被高管勸退嗎？
　　放眼望去，工位一片安靜。她不到八點就到了，這個時間公司的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中。她翻出第二天的作業(yè)來看，是行業(yè)通識手冊，講一些行業(yè)術(shù)語。
　　那些術(shù)語晦澀難懂，尚之桃要邊查閱資料邊理解才能略懂皮毛。等她將手冊翻到一半，終于陸續(xù)有同事來。同批的kitty看到尚之桃有點驚訝：“你好早??！”
　　“今天的資料我有點看不懂，所以早點來。”尚之桃指指手中的資料。
　　“今天的行業(yè)通識嗎？”kitty問她。
　　“是啊。”
　　尚之桃講完這句是啊，看到kitty奇怪的神情，突然意識到這些對他們來講，應(yīng)該是舊識了。但她很坦蕩，承認自個不懂那并不丟人，臉卻微微紅了。
　　kitty的優(yōu)越感更勝了些。職場并不單純，有很多人在入職第一天便將公司的人際關(guān)系摸的很透，自然知道企劃部的校招生未來更有前途，市場部雖然管預(yù)算，但那僅是一少部分人。大部分人或是要去跑會場，做執(zhí)行。用kitty導(dǎo)師的話講：食物鏈底端。
　　尚之桃并不知kitty內(nèi)心對她的輕視，她一心放在手冊上，想盡快將這些東西搞懂。甚至lumi到的時候她都沒有發(fā)覺。
　　lumi將一杯咖啡放到她桌子上，大大咧咧來一句：“您喝咖啡。”
　　尚之桃嚇一跳，慌忙站起來，被lumi一把按在椅子上：“入職第二天喝導(dǎo)師咖啡的，你算頭一臺了??！”北京姑娘嗓門大，又講片湯話，這句格外有喜感，惹的大家笑著站起身看她們。
　　lumi卻不當(dāng)回事，對尚之桃說：“就這樣啊，繼續(xù)保持。改改咱們公司的風(fēng)氣，雖然我也想嘗嘗我小徒弟的咖啡，但一想到咱們不世俗，我也挺高興?！眑umi是在逗她。她可沒那么多講究，別的導(dǎo)師喝著徒弟的咖啡，背地里吐槽徒弟愚蠢，她可干不出這事兒來。她很喜歡自個這個蠢笨蠢笨的徒弟，傻乎乎的，讓人看著就高興。
　　尚之桃嘿嘿一笑：“謝謝lumi。”心里卻習(xí)得了，公司文化呢，導(dǎo)師一定要尊敬。就像古時拜師，也講究焚香敬茶磕頭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，大概是這么個理兒。

第7章
　　尚之桃記得咖啡的事，第二天一早下了公交車就直接去了咖啡店。她從前沒有喝咖啡的習(xí)慣，讀書時也只是在考試時臨時抱佛腳喝那么幾袋速溶咖啡提神。她的想法很簡單，要讓自個的導(dǎo)師喝上自個買的咖啡，讓她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。
　　她剛付了錢，站在那里等，站的筆直筆直，讓周遭放松的氛圍多了那么一點正式。
　　店員喚她：“您的咖啡好了。”
　　“謝謝?！彼齻?cè)過身去拿咖啡，看到了站在收銀臺前的欒念。她有點慌神，忙說：“l(fā)uke早?！倍枷氩黄鹫埨习搴纫槐Х?。
　　“早?！睓枘罨亓艘痪洳辉僦v話，尚之桃有點尷尬，也有點害怕，丟下一句：“l(fā)uke再見?！?br />　　轉(zhuǎn)身跑了。
　　連請欒念喝杯咖啡的情商都沒有。
　　真的傻透了。
　　今天是校招生培訓(xùn)日。
　　尚之桃坐在培訓(xùn)教室里看新人培訓(xùn)宣傳片。她以為她會看到雞血的公司發(fā)展史，卻忘記了她是在凌美工作。凌美從來不屑于打雞血，他們更愿意講血淋淋的現(xiàn)實。
　　凌美的新人培訓(xùn)宣傳片在最后一part將凌美近十年來校招生的淘汰比例列了出來，看的人觸目驚心。最后還有一行字：“如果你覺得自個不行，那并不丟人。站起身，走出培訓(xùn)教室，你仍能得到兩個月薪水的賠償。”
　　尚之桃想起欒念勸她辭職，此時甚至覺得欒念是為了她好了。
　　宣傳片播完了，培訓(xùn)教室一片寂靜。
　　tracy朝大家笑笑：“這么凝重倒是不至于，今天的第二個分享有幸請到公司創(chuàng)意顧問、企劃部負責(zé)人luke。luke雖然剛剛二十八歲，但他二十二歲就斬獲國際廣告片大獎，被業(yè)內(nèi)譽為創(chuàng)意天才。接下來掌聲歡迎luke。”
　　什么狗屁介紹？欒念皺著的眉頭寫著對tracy濫俗介紹的不滿。
　　他可真不是好脾氣的人。
　　尚之桃坐在最后一排看他，心想lumi講得對，以后或是要離他遠一些?？伤v的內(nèi)容可真好。他講凌美的創(chuàng)意原則：簡約、高級、溫度、審美，他的ppt也深刻踐行凌美的原則，每一頁都絕美。
　　聽他講這些，簡直是天大的享受。
　　他又干脆利落，四十分鐘的分享沒有一句廢話，講完了被tracy留在前臺答疑。kitty手舉的最快：“請問luke是單身嗎？”
　　大家笑出聲，欒念像沒聽見一樣，面無表情說道：“下一臺問題?！彼钣憛捲谶@樣的場合開不合時宜的玩笑，浪費所有人的時間，等同于謀財害命。
　　“那請問公司允許內(nèi)部同事談?wù)搻蹎?？”另一臺同事問。
　　“公司不禁止員工戀愛，但有兩個個原則：不是上下級關(guān)系、不在利益相關(guān)部門?！眛racy回答這個問題，然后啟發(fā)大家：“難道大家就沒有專業(yè)的問題要問luke嗎？機會難得。”
　　大家都安靜下來。
　　尚之桃倒是有很多問題，可她不敢問欒念。怕他當(dāng)眾勸自個離職，那簡直太難堪了。于是低下頭去在本上標(biāo)記出來，想著回去問盧米。
　　欒念看著臺下坐著的人，突然對這屆校招生有點失望，連個有鋒芒的都沒有，最慫的那個快把頭埋進膝蓋了。朝tracy聳聳肩，轉(zhuǎn)身走出了培訓(xùn)教室。
　　尚之桃那時并不知道工作大概就是這樣，如果你錯過了最佳的提問時機，再等就很難了。等她結(jié)束了培訓(xùn)回到工位，lumi已經(jīng)去會場了。她坐在工位上繼續(xù)啃上午沒啃完的行業(yè)通識，手邊的紙密密麻麻寫著字。
　　尚之桃是有一臺優(yōu)點的。
　　她寫的一手好字。
　　她讀小學(xué)時冰城突然刮起一股學(xué)寫字的風(fēng)氣，放了學(xué)的孩子們背著書包排著隊去學(xué)寫字，毛筆字、硬筆書法，尚之桃這輩子學(xué)的唯一一臺課外班就是寫字。她學(xué)寫字要比別人有韌性，等到初中的時候，寫字風(fēng)停了，大家都不學(xué)了，她放了學(xué)還會去老師家里寫字帖。
　　所以她的字真的出眾。
　　一筆一畫，都有風(fēng)采。哪怕是隨便在紙上亂寫，也帶著美感。她用一手好字去為行業(yè)通識做筆記，做的認認真真，甚至忘記了吃飯。等她將知識理解了一遍，抬起頭來，才看到月上西天。她抬起腕看時間，晚上十點半，如果快一點，還能趕上末班公交。
　　她騰的站起身背起背包向外跑，一陣風(fēng)一樣消失在辦公室。直到上了公交車，腦子里或是那些晦澀難懂的名詞。ATL、BTL、AE、brief、PR……很多詞在書本里見過、老師也講過，可真放在工作中又是另外一回事。尚之桃想起kitty，她真的什么都懂，像太陽一樣發(fā)光。
　　工作的第一周，尚之桃的頭腦中塞滿了知識，這樣的高頻學(xué)習(xí)效率遠遠高于在學(xué)校里學(xué)習(xí)。她覺得一切都好，除了欒念。lumi把與欒念對接的活甩給了她，尚之桃推脫自個不行。卻被lumi打斷：“可千萬不能說自個不行，尤其在luke面前。當(dāng)心他聽到當(dāng)天就找hr給你辦離職手續(xù)?！?br />　　“而且你要這樣想，連luke這樣的老板你都能搞定。他日還有什么牛鬼蛇神是你搞不定的？對嗎？”lumi給尚之桃洗腦，她做為一臺拆二代，在北京四九城里橫行，工作無非就是圖有點事兒干，如果能不用看欒念的臭臉，那簡直太好了。
　　“那您是如何搞定luke的？”尚之桃真心求教。
　　lumi噗嗤笑了：“我可沒搞定他，所以你上吧！你等等啊，我先讓頭兒跟他打個招呼，然后你再上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尚之桃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在內(nèi)部聊天軟件上給欒念發(fā)了一條消息：“l(fā)uke您好，因為我的導(dǎo)師lumi最近要跟廣深城市聯(lián)動的案子，所以讓我來負責(zé)企劃部那幾個即將結(jié)束的項目的收尾工作。請您多指教?！?br />　　她抬起頭偷偷看了眼欒念辦公室，他正坐在電腦前。尚之桃的手心滲出細汗，過了很久，欒念的頭像亮起，他只說了兩個字：“換人?！?br />　　真是不出意料。
　　尚之桃在工作第一周的周五晚上遇到了難題。要求換人還如何繼續(xù)？她打給lumi，可lumi已經(jīng)身在夜店，在電話里對她喊：“嗨，姐妹！我在過周末！天塌了也周一見吧您！”
　　“可那個字……”尚之桃話還沒講完，lumi電話已經(jīng)掛斷了，可字還沒簽，財務(wù)在催。尚之桃獨自說完這句，哀嚎一聲趴在辦公桌上。過了很久才鼓足勇氣站起身來，拿著文件夾去找欒念。他秘書下班了，尚之桃沒法讓秘書傳話，只能自個硬上。
　　如果他拒絕簽字，我就把文件夾放到他桌上說我不管了！
　　如果他再讓我辭職，我就說你又不是我老板！
　　天真的尚之桃在心里寫好了所有與欒念斗爭的腳本，帶著赴死的決心叩響了他辦公室的門。聽到他低沉一聲：“進。”

第8章
　　尚之桃推門而入，她自認這個動作帶著幾分迫人的氣勢。卻在進門后看到欒念滿面晴朗在與人講電話，見尚之桃拿著文件夾，便指指桌子，讓她將文件夾放下。
　　她的氣勢頓時萎靡下去，卻還在心里敲著小鼓，一旦他開戰(zhàn)，她就擂起戰(zhàn)鼓。她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，在欒念看來跟弱智一樣。
　　但他朝尚之桃笑了那么一下，不痛不癢的笑，一根手指豎在唇前，做了個噓的動作。
　　尚之桃有些云里霧里，走過去將文件夾放下，聽到他輕聲細語的說：“那就賞個臉周末一起吃飯，上次你說想看的音樂會，我找人搞了兩張票。”
　　他一手拿著電話，一手打開文件夾，從第一頁開始看。
　　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清脆好聽的笑聲：“我被你特殊對待了嗎？”
　　“是我的榮幸?！睓枘钜贿吪c她講電話一邊看文件，絲毫不理會站在那里的尚之桃。
　　尚之桃有些尷尬，上次是分手，這次是約會。呦，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，他剛說換人，自個就撞他槍口上了。她覺得自個無意間聽到欒念太多秘密，再這樣下去，他肯定不會容下她了。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遭，指了指門，意思是：我出去？
　　欒念眼神幽幽看她一眼，不說行也不說不行，尚之桃只得站在那聽他講電話。他該死的手指翻文件的速度太慢，令尚之桃覺得度日如年。她看向窗外，對面的辦公樓燈光滅了一半，又低頭偷偷看表，末班車走了，今天要享受公司打車福利了。
　　“那我明天傍晚去接你，我定了餐廳，咱們先吃飯?！睓枘罱K于掛斷了電話，開始認真看項目文件。他看文件，又不講話，令尚之桃覺得難熬。
　　然而最煎熬的不是這個，而是面前的欒念，他遲遲不簽字，好像第一次看那文件一樣。終于看到最后一頁簽字的地方，尚之桃心中有一絲雀躍，卻聽到欒念問：“這個項目的總支出是多少？”
　　“七十四萬?！?br />　　“精確到小數(shù)點后兩位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愣了愣，她不知道小數(shù)點后兩位是多少，她只是幫lumi找欒念來簽個字，在進門前看了文件和金額，卻沒認真記小數(shù)點后兩位。
　　“74.13萬?！睓枘钭揭巫由希骸跋麓握胰藴贤üぷ饕郧?，尤其是我，確保所有細節(jié)你都看清楚了，否則就換人?！?br />　　下次？那這次不換了嗎？
　　尚之桃突然覺得這個人性格真的太奇怪了，剛剛溝通軟件上打出換人二字的人不是他？有人操控他的電腦？
　　尚之桃的心思都寫在臉上，欒念一眼就能看懂。蠢到無藥可救，張嶺和tracy瘋了嗎？他們是怕團隊跑的太快，所以招了這么個累贅嗎？
　　他揮筆簽上自個的名字，將文件夾遞給尚之桃。
　　她接過，認真說道：“那就拜托您了。”
　　“拜托什么？”
　　“這幾個項目的收尾工作，拜托您指導(dǎo)我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欒念聽到她說這句倒是不意外，她是能在訪談記錄里寫luke勸我換工作的人，還有什么事她做不出來？
　　“我在內(nèi)部通信錄里存下您的電話了，我的電話系統(tǒng)里還沒錄入，我目前打給您，勞煩您存一下。萬一有急事我會打給您?！鄙兄乙还淖鳉庵v完這番話，拿出手機打給欒念。她想明白了，她才不要怕他。反正開始已經(jīng)這么糟糕了，最糟糕的結(jié)果無非就是他開了她。怕什么！大不了從頭再來！
　　她將電話撥過去，而后等著欒念嘲諷她，可他很奇怪，竟然拿起手機問她：“名字如何寫？”
　　“高尚的尚，之乎者也的之，桃夭的桃?！?br />　　“英文名？”
　　“flora。”
　　欒念存下尚之桃的電話，而后將電話放在桌子上：“florashang，還有別的事嗎？”
　　“沒了。祝您周末愉快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拿起文件夾快步走出欒念辦公室，走回工位長舒一口氣，第一周工作終于結(jié)束了。好像很難，又好像并不難。尚之桃說不清自個的感受，她在工位靜靜做了會兒，將復(fù)雜的心緒整理好，這才站起身來走出辦公室。
　　她迫切需要睡一覺，這一周兵荒馬亂人仰馬翻，到此刻才感覺到疲憊。站在公司門口攔出租，攔了很久都沒有空車。馬路對面有醉酒的人朝她吹口哨，令她突然想起入職第一天同事講的那句妓女嫖客廣告人的笑話，又覺得有點恐怖。
　　欒念開車路過，看到馬路對面的醉漢和站在路邊瑟瑟發(fā)抖的尚之桃，像被人拋棄的可憐蟲。嘆了口氣踩了剎車，將車倒回尚之桃面前，按下車窗，問她：“去哪兒？”
　　尚之桃看到欒念，像看到救命恩人。比起被醉漢騷擾，她寧愿被欒念奚落，拉開車門上了車：“我打不到車，您可以把我拉到繁華路段嗎？”
　　“繁華路段能打到？”欒念反問她。
　　深夜十二點的北京街頭，到底有多難打車，尚之桃并不知曉。她紅了臉：“可我住的有點遠，不好意思麻煩您?！?br />　　“不好意思麻煩我你上我車？”欒念討厭這樣奇怪的客套，有什么可客套的？
　　尚之桃真想打他。
　　她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，沒有碰到這樣一臺怪人的經(jīng)驗，可目前坐在他車上，人就有點氣短。
　　咧著嘴朝欒念樂了那么一下。
　　嘿嘿。
　　奇奇怪怪。
　　“你去哪兒？”欒念不準(zhǔn)備與她多說，直接問她。
　　“北五環(huán)。謝謝您嘞?！鄙兄腋鷏umi混了一臺星期，已然掌握了北京話的精髓。
　　欒念沒再跟她廢話，啟動了車。他車內(nèi)有好聞的男士香水，醒腦提神，令尚之桃精神為之一振。她又不知該跟欒念寒暄什么，怕講錯話欒念又嚇?biāo)?。于是閉緊了嘴看向車窗外，城市褪去喧鬧，就連出夜攤的人都安安靜靜。不知過了多久，聽到欒念講話：“你認路嗎？”
　　“?。俊?br />　　欒念看她一眼，干脆在路邊停了車：“指路，會嗎？“
　　尚之桃剛搬過來幾天，又是路癡，欒念這一問把她問懵了，向車窗外看看，那地方可真是陌生又熟悉。于是茫然搖頭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剛搬來……”
　　欒念也不意外，手指點了車載導(dǎo)航，又問她：“哪個小區(qū)？”
　　尚之桃說了小區(qū)名字，那地方欒念聽說過，被譽為北京睡城的地方。她腦子不好用，不計算時間成本，工資難道不夠她挑一臺離公司更近的地方嗎？
　　蠢人。
　　心中再一次給尚之桃定性，啟動了車子，將她送到小區(qū)門口，多余的話一句沒講，發(fā)動引擎揚長而去。
　　尚之桃甚至來不及道謝。
　　她進了家門洗漱完畢，終于躺在床上，卻沒什么睡意。手機握在手里很久，覺得自個或是要有那么一點禮貌，于是找到欒念給他發(fā)去一條消息：“謝謝你，luke。”
　　欒念沒回，他當(dāng)然不會回。
　　欒念最懶，不喜歡無聊應(yīng)酬，不喜歡無效社交，他施舍了，也不指望別人感激。
　　就是這么一臺人。

第9章
　　尚之桃睡足了一覺，第二天睜眼之時聽到客廳里有人在講話。
　　“中午一起吃飯？也算認識一下?！笔菍O雨，她喜歡交朋友。
　　“好啊。我不會做飯，就負責(zé)買菜?！边h翥的聲音，尚之桃也聽過。她跳下床找出內(nèi)衣穿上，又套上一件寬大T恤開了門，笑著問他們：“你們要聚餐嗎？”
　　“是啊。今天是咱們601室第一次人齊，吃個飯認識一下。”孫雨說道，她男朋友這周公司去京郊團建，她仍舊不需要去找他了。
　　“我也想?yún)⒓樱梢詥?？”尚之桃征求大家意見，她也喜歡熱鬧。在這座城市初來乍到，總想交那么幾個朋友。
　　另一臺沒有見過的男生也笑著說：“當(dāng)然可以?！彼┲患髽I(yè)文化衫，那個標(biāo)識尚之桃很熟悉，心中微微震驚，北京真是一座臥虎藏龍的城市，走在路上普普通通，卻沒誰是真正的路人甲。
　　“那我介紹一下哦！”孫雨像模像樣充當(dāng)起了中介：“尚之桃、孫遠翥、張雷。”
　　幾個年輕人都笑出聲：“那我們?nèi)ベI菜?！睆埨缀蛯O遠翥自告奮勇去買菜，孫雨站在窗前看他們走遠，回頭問尚之桃：“你有男朋友嗎？”
　　“沒有?！?br />　　“那你跟這兩個男生好好相處，他們的工作非常好。真真正正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新貴。”
　　孫雨講的很現(xiàn)實，一臺人在這座城市奮斗不如兩個人，如果對方是一臺收入不錯的人，那生活就會相對容易。尚之桃紅了臉：“我不著急，我剛畢業(yè)，想好好工作。”
　　“工作和談戀愛兩不耽誤??！”
　　尚之桃忙擺手：“別別，同在一臺屋檐下，太尷尬了。”
　　孫雨咯咯笑出聲，又辣又嬌的貴州姑娘，最喜歡為別人撮合姻緣。尚之桃真的沒有那個心思，她滿腦子是工作，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謹小慎微：“你知道嗎？我入職第一天，一臺老板就讓我辭職?！鄙兄覈@了口氣：“我有點緊張，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?！?br />　　“你得罪他了？”
　　“沒有啊……”
　　“他看上你了？”
　　“……他應(yīng)該不缺女朋友……”
　　“那他為啥第一天就想開了你？”
　　對啊，為啥？尚之桃想了好幾天都想不通，難道真的因為她在同批校招生里是最平庸的那一臺嗎？或許是的。
　　她納罕的去洗漱，洗衣服，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了，男生們回來了。拎了滿滿四袋子食物。尚之桃忙問：“多少錢？咱們A一下吧？”
　　“不用不用?！睂O遠翥笑著搖頭：“咱們別做因為幾毛錢電費打架的室友，出門在外彼此照顧，不差這點小錢?！?br />　　張雷也搖頭：“那樣太刻意了，下次你們來。”
　　“好啊?！睂O雨系上圍裙去廚房：“我來露一手?！?br />　　“我……只會煮面……”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，她那點手藝真的不能炫耀。
　　“你來備菜！”孫雨笑著將蒜遞給她，轉(zhuǎn)身去收拾魚、剁排骨，動作麻利。男生們擠在廚房門口看孫雨快手翻飛，忍不住贊嘆：“會做飯的女生不多了?！?br />　　尚之桃朝孫雨豎拇指：“太棒了?！彼哪槂涸趶N房里悶的粉嫩粉嫩，神情盡是少女的澄澈干凈，像一臺很乖巧的好學(xué)生。
　　張雷看了眼孫遠翥，咳了一聲。
　　“都能吃辣嗎？”孫雨問大家。
　　“能?！睅兹它c頭。
　　孫雨聞言跑回房間拿出一罐剁椒，然后將尚之桃向外推：“出去吧，嗆?！倍箨P(guān)上廚房的門，香味很快鉆了出來，尚之桃鼻尖動了動，突然覺得自個這一周以來的孤獨得到了治愈。
　　是不是在這樣的城市，人和人很容易成為朋友？
　　幾個年輕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