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我來說，2019年是審美范疇進一步拓寬的一年。
作為一個之前幾乎不看古裝劇的人，我在暑假追《陳情令》，補《香蜜沉沉》，兩人都趁熱打鐵把自己的感受變成了文字：
103010很高？這是國內(nèi)bromance的異軍突起。
我設法完成了一個角色的63集馬里索爾。
只有一個，讓我久久不能下筆。
就是這部小說系列《陳情令》，18年底播出，豆瓣評分只有7.6。
之所以用“只”，是因為基于豆瓣的古裝劇觀眾大多比較寬容，但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》的評分卻輸給了《知否知否》 (8.2)、《陳情令》 (7.7)、《香蜜沉沉》 (7.9)。
但我覺得這個分數(shù)對于這個高質(zhì)量的劇集來說顯然太低了。
評分低的原因是它超越了市面上大多數(shù)古裝劇。
節(jié)奏慢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談資，但是人家的“平淡”就是慢工出細活。
很多差評都集中在對節(jié)奏慢的批評上。
的確，《慶余年》不像很多劇，一上來主角就能張開金手指，立刻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舉動(《知否》)，或者展開一個引人入勝的局面(《延禧攻略》)。
盛(趙)飾演的主角，身體極其虛弱。劇本甚至刪除了原來戲劇性的穿越情節(jié)，讓明蘭只是一個出生在大房子里的小女孩。
在作家的人物塑造上，我選擇了最不利的路線。
相對于很多囂張跋扈，讓觀眾感覺更好的“大小姐”，明蘭永遠是個低調(diào)的人。她謹小慎微，彬彬有禮，甚至有些愚蠢，像一個在社會上掙扎求存的普通人。
這種設定一般會把所有只是為了取樂而看劇的觀眾拒之門外。
不僅對女主殘忍，對男主也毫不留情。
作為正式配的女主，顧(馮紹峰飾)起初原來是個學徒。
不僅年齡比女主大，事業(yè)也不著急，和家里關系也不好。最糟糕的是，顧一個成年人，一出現(xiàn)就有了外間房和。
對于習慣了品德高尚，能力一流，帥氣逼人，甚至單身母親的言情劇觀眾來說，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。
但你要知道，作為一部78集的大劇，人物的成長應該是編劇考慮的重點。就像一款好游戲，重點從來不是“打贏怪物”本身，而是“升級”的過程是否好玩。
表面沖突不多，暗流涌動。
一個以“宮斗”為核心的故事，自然不像宮斗劇，永遠是生死興衰的大事件。
所以前20集，人物真的基本都是“嘴炮”模式。
大多數(shù)時候，明蘭的掙扎都圍繞著如何處理小事。
比如她在家里當了“品牌經(jīng)理”，有了自己獨立的院落后，父親的妻妾，大夫人和林小娘，都以“添幫手”的名義，給她塞了許多不信任的婢女。
自然，明蘭不方便直接拒絕或解雇這些人，否則很容易被抓到“不懂禮儀”。
于是她干脆放任這些下輩子的事情，任其自生自滅，招惹兒子，或者打架鬧事，直到大夫人不得不親自處理。
因為大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比明蘭高，也比林小娘高，她站出來就更有道理了。林小娘沒有爭論的余地，仆人也知道不對勁，卻也辯不出什么來。
725/iicje4nlmxj.jpg" />這招“借刀殺人”說不上十分高明，但卻用得得當。
故事雖發(fā)生在宋朝，但明蘭這番處境卻是放之四海皆準的標準中層領導的困境。
沒有真實職場經(jīng)歷的人也許會說，這樣太難受了吧，我為什么要忍這種事情，為什么要繞這么大彎子。
但有所經(jīng)歷的人一定明白，利益相關的領導和客戶要給自己這塞個人，恐怕真不是能夠憑著意氣，由著性子解決的問題。
《知否》不僅是一堂情商課，也是一堂社會關系課
隨著明蘭家庭地位的提升，她所處的人際環(huán)境也開始升級。
很多觀眾在入戲之后，對明蘭和小公爺（朱一龍 飾）的感情無法修成正果而感到出離憤怒。
雖然這種情緒可以理解，但故事這般處理，恰是原著和編劇對社會有深刻理解的結(jié)果。
我們見過不少古裝劇里常有那種，對著比自己地位高，甚至對自己有生殺大權的人，毫無顧忌大呼小叫，還被當做是“不畏強權”捧著的蠢角色。
這種角色，便是出自對社會毫無認知的菜鳥作者之手。
但凡稍微有點閱歷的作者，都知道社會關系中“階層”是個避不開的事物，并能夠體現(xiàn)不同階層之間的能量差異和價值取向。
而更高明的作者，則又知道如何掌握這種差異的限度，讓任何階層的人最終都回歸為“人”。
小公爺齊衡所生的國公府，對于盛家這樣的五品官家庭來說，可謂是高出一大截。
見識了齊衡對明蘭的偏愛后，人人皆言盛家庶女要高攀，而小公爺?shù)哪赣H刻意屈尊上門為齊衡收了盛家三女為義妹，幾乎就斷了盛家任何的念想。
與盛家比，國公府是能量極大的。
國公已是從一品，奈何還有邕王和兗王這些既有權又有勢的在他之上。
對方一施壓，國公全家也照樣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
那么在這個森嚴的等級社會中，皇帝總該是最無所畏懼的角色了吧。
但荀子早有言：“水能載舟，亦能覆舟。”
真正的明君反倒是最睡不好覺的人。《知否》中的宋仁宗和宋英宗，日子都很不好過。
一個明明剛剛喪子，膝下已無人，卻還被百官逼著立嗣，親王們則虎視眈眈地想搶位置。另一個本是喜歡田園生活的慢性子，卻被逼著當了王，末了還有一大堆人質(zhì)疑自己，江山待穩(wěn)。
有言是：“能力越大，責任越大”，其實說成是“權力越大，壓力越大”也沒有問題。
《知否》一劇，深諳階層之異，但更知眾生皆苦。
婚姻講求門當戶對？《知否》既承認又否認
很多差評觀眾，都斥責《知否》的價值觀跟《娘道》沒區(qū)別。這個問題要拆成兩個部分來講。
先說這部劇集的婚姻觀和愛情觀到底是怎么樣的。
明蘭的愛情經(jīng)歷是很清晰地被分為兩段的。
第一段是和小公爺?shù)某鯌伲m然兩人都很知禮數(shù)，沒有什么逾越的舉動，但愛心雙箭頭是不可否認的。
這份初戀始于容貌，終于才華人品，也有很純粹的少女心。明蘭全心全意相信過小公爺，更是抱有了跨越階層的勇氣（聰慧如她，自然不會覺得跨越階層是什么大好事，而是非常清楚其中的冷暖自知），當然也有些許庶女那種不服輸?shù)奶摌s心在作祟。
個人看來，這就是很典型的青春愛戀。
但初戀那份“與全世界作對”的天真，最后被世界拍圓捏扁，難道不是一件特別正常的事情嗎？
而第二份官配戀情，呈現(xiàn)的則是明蘭成熟之后的愛情觀。
第二段戀愛中，即便當是時社交界風頭無兩的顧廷燁，對她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傾慕，明蘭也沒有立刻把對他的信任值加滿，而是一直在觀察、詢問，試圖對他加深了解，確認他對自己究竟是真心欣賞，還是因為自己是個優(yōu)秀的工具人。
同時，她也更吝惜自己的真情，即便是接受了顧廷燁的求婚，她其實也不能算是完全愛上他。
愛上顧廷燁，其實是婚后的事情。
或許就是這一點遭人詬病，但一朝被蛇咬，咬完還大大咧咧，重復被蛇咬的愛情觀，難道更值得嘉獎嗎？
明蘭只是從初戀中學會了自我保護，也學會了保持頭腦清醒不要盲信，學會了去辨別真心，去判斷什么才是適合與自己相伴終身的人。
就連現(xiàn)代人都常說“先謀生，再謀愛”，在女性甚至很難獨立生存的年代，擇良木而棲莫不是人之常情嗎？
說完愛情觀，再談婚姻觀。
在《知否》劇集中，對“門當戶對”這件事持有的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態(tài)度，不一定對，但跟我個人恰好一致。
首先，它擺出了一個事實：高攀是困難的。
無論是墨蘭攀附伯爵六子的經(jīng)歷也好，還是明蘭與小公爺兩情相悅卻修不成正果的經(jīng)歷也好，都是在說，無論是否有真心，想要踐行一場向上的跨階層婚配都是困難重重的。
無論是對方本身是否有婚姻自主權，還是對方的家庭是否會不由自主地“勢利眼”，還是婚后對方家庭從各種層面的降維打擊，都是不可忽視的問題。
再而，它又暗搓搓地提出了一個擔憂：低就也是有風險的。
但不似對攀附那般冷淡，對于低就的婚姻，它是帶有一絲擔憂卻關切的態(tài)度。
愛上了父親門生也嫁了他的如蘭，算是低就了，也不多不少的遭遇了“不明事理”的婆婆的刁難，幸有她丈夫真心相待，過得總歸不壞。
更糟糕的情況，是明蘭老家的遠方姐姐淑蘭。她家本是看中對方母慈子孝，又是個狀元，才嫁了過去，沒想到入了門才發(fā)現(xiàn)對方竟是潑才無賴，不僅經(jīng)常索取，不知感恩，還張揚跋扈虐待淑蘭。幸而最后得以和離告終。
它最終的觀點其實是，門當戶對自然好，但人品和兩情相悅才是最重要。
五品官家的庶女，最后嫁給了侯爵嫡子，還因為夫君的榮耀年紀輕輕就冊封誥命，說到底還是高攀了。
撇開劇本為明蘭開的金手指，若是顧廷燁沒有后來的榮耀，那么他們便也能說得上是門當戶對：一個是被家族趕走、沒了爵位、離異有娃的戍邊將領，一個是庶女出身、父親不疼、“被小公爺所棄”的五品官之女。
他們真正的匹配，其實還是在于人品、才智和精神世界，當然容貌也算匹配。而這，才是真正的、也是最好的“門當戶對”。
承認卑微艱難的處境，就等于否認女性價值？
差評中提到這劇“重男輕女”，大抵想要表達的意思是，這劇里面女性地位普遍低微艱難，而劇中男性角色對待女性的態(tài)度也較為輕慢。
然而，鑒于這是一個基于宋朝社會環(huán)境的劇，這種情況的表現(xiàn)也只能說是反映了客觀事實，而要說編劇“重男輕女”更是無從談起，因為編劇其實太“重女”了。
雖然馮紹峰因為飾演了顧廷燁，讓我愛屋及烏地對他本人由厭轉(zhuǎn)喜。
但平心而論，顧廷燁也好，小公爺齊衡也好，甚至盛老爺也好，跟旦角們比起來，還是挺“工具人”。
顧廷燁每次跟人打架都像開了外掛，而小公爺遇到事情迷茫得像個寶寶，盛老爺在家族傳承這件事上教條到了一種奇葩的境界，而且并沒有給出太多合理的解釋。
可見編劇真的對于本劇的男性角色，真的是有點顧不過來。
而劇中的女性角色，卻一個賽一個立體。
盛老太太是最讓人喜愛的角色，她分是非、識大體、懂禮儀，從不倚老賣老，卻懂得使用自己的權威做正確的事。因為經(jīng)歷過被惡婦壓制之苦，她更懂得女子生存的不易，便將這些生存智慧都傳遞給了明蘭。當然她也有她的局限，在明蘭的婚姻大事上，是有些過分謹慎，但這也說明她是真心疼愛孫女。
大娘子王若弗，性子粗糙大咧，不懂服軟，也不知體恤人，是因為她出生王氏大家族，生活優(yōu)渥，便也從未想過為生活盤算。而嫁給盛氏，也算是低就了，所以對丈夫也少了一些敬意。但好的家境同樣也讓她心地純正，雖然時有糊涂，卻沒有真的害人傷人的惡意，這也讓她的一雙兒女都出落得較為端正。
小娘子林噙霜則恰恰相反，她家道中落，淪為盛老太太身邊的婢女。人生境遇跌宕的人，普遍都會快速成長。而她雖然心術不正，但狐媚之術也好歹是個生存方法。而她的“成功”，也扭曲了她的價值觀，讓她把攀附權貴當作人生志向，從而潛移默化地將她的女兒墨蘭引入歧途。
而華蘭、墨蘭、如蘭更是各有性子。
雖然故事花了不少篇幅在婦女之間爭風吃醋的閨幃之事上，但并沒有因此否認女性的價值。
從社會價值來說，雖然明蘭從來沒有領過工資，但她在父家管牌子，基本等同于一個大管家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需要費心。
嫁給顧廷燁之后，又成了侯夫人，家里的所有財政大權都由她一人在握，丈夫名下莊子的賬目她得親自去審計，等于是財務總監(jiān)；作為后院地位最高的人，底下幾十上百的仆役婢女，相當于又是一個人事主管；夫君在外有應酬，她得一起去，改善社會風評，結(jié)交良友，其實又相當于是一個公共關系專員。
現(xiàn)代人用“家庭主婦”的角度去理解她，自然根本看不到這些事情中，女性所承擔的壓力和貢獻的價值。
況且將家庭主婦看做沒有社會價值的人，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偏見。
把這劇比作《娘道》的人，要么是完全沒看懂，要么就是，本身就對歷代女性的社會價值毫無認知的人。
而在這種壓抑的環(huán)境下，珍貴的品質(zhì)倒更顯得熠熠生輝。
有一個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的角色，雖然她出場時間不過十來分鐘。
宋仁宗被想要奪位的親王圍了之后，他手上卻有一份立嗣的文書要送出去，只能寄希望于能從狗洞鉆出去的宮女，而自愿領命的小宮女是個年僅14歲的女孩，而她雖然成功了，也搭上了性命。
這只是劇中高尚女性的一個寫照。
為國捐軀的只是個體，但從沈皇后為保皇帝左膀右臂素衣請罪，到盛老太太為保家族名譽選擇諒解毒害她的人，到盛明蘭為護宅院將孩子藏起來后還毅然回到戰(zhàn)場，種種都是優(yōu)秀女性在大義面前所做的選擇和舍己的勇氣。
女性社會地位低，不等于女性品格和價值低。
即使在最糟糕的環(huán)境下，女性也依然可以選擇一種“對的活法”。
這些對女性價值的展示，難道不比虛情假意地在古裝劇里表演出一個不存在的性別平等社會，來得更珍貴些嗎？
服化道看似平淡，卻難掩對歷史民生細節(jié)之用心
實話實話，這劇第一集其實就抓住我了。雖然我本人的中國歷史不是一般的差，但單從袁家下聘那一場戲，我就被大娘子一連串臺詞里密集的歷史信息給擊中了。
還有劇中小公爺為了說服父母接納明蘭，在母親過壽時給她帶的飯菜時所說的：
